墨懷香一怔，顯然沒有料到陌喬會有此一問，怔了片刻，細長略帶嫵媚的眉眼間帶了些許黯然和掙紮，伴隨一口長氣問道：“喬老板已經想好化解之策了麽。”

“不錯。”她簡明回答。

“與安家千金結親?”

“正是。”

陰霾的天空讓人覺得心情莫名有些壓抑，呼吸亦變得有些艱難。

墨懷香與陌喬站在分別的叉路口上，前者擡頭望望一片暗沈的烏雲，不由自主以沈重的語氣回答道：“好。”

只一個字，再無其他。

陌喬等了半晌，再不聞對方有任何疑問，多問了一句：“你不問對方樣貌如何，才情如何麽。”

墨懷香收回目光，笑著不敢置信道：“這可不像是喬老板會問的問題啊。”

她將目光從他臉上轉移到前路方向，神色語氣皆淡淡：“你可以不回答。”

他嘴角的笑容漸融，似乎有些無奈也有些遺憾和淒涼：“既然是商業聯姻，對方如何於我來說，還重要麽。”

“墨三公子可是心有所屬。”

“這倒沒有。”他收斂心神，笑著道：“咦？喬老板今日好生奇怪，怎的忽然對在下感情一事這麽‘關心’？”

陌喬冷冷道：“沒什麽。”目光瞥了一眼，帶著看似無所謂卻有些苦澀笑容的墨懷香，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將事情和盤托出。繼而用一貫語氣告別：“墨三公子定能得償所願。告辭。”

墨懷香點了點頭，同樣拜別：“告辭。”

她轉身離去，天空適時飄起了雪花，纖瘦高挑的素色身影漸漸淹沒於雪影間，舉手投足，淡漠如雪，除了利益，似乎沒有任何牽絆也沒有任何感情。

此後半生，多半要與一個陌生人度過了。

墨懷香自嘲地笑笑，一甩披風，對身後的隨從語氣不善道：“回府。”

回到玲瓏閣，陌喬的肩膀已是落了一層薄雪，她褪下抖了抖，交給重影，提起茶壺兀自倒了一盞水月仙。

“過兩日，隨我再去拜訪安陸霆一趟。”

重影將清理好的披風掛在花鳥魚晾衣折屏上：“老板想要確認段姑娘是否說動了安落西嗎？”

陌喬用小蓋鐘拂了拂水面，點了下頭輕聲道：“若是讓安落西知曉今日之行的目的，會否願意與墨家結親，就不好說了。”

重影帶著一絲懷疑道：“段姑娘不說，應該不會知道吧。”

陌喬搖搖頭：“依著霜霜的性子，多半會與她說清。我也只是猜測，但此事不容有失，還是確認下比較穩妥。”

兩日後，陌喬帶著重影再次造訪安更筆社。

那的夥計似乎早有準備，還未等她擡腿邁過門檻，便客客氣氣地招呼她進內院。

再次見到安陸霆，雖對她板著臉，卻沒有前日那般抵觸，想來應是聽安落西說了什麽才會態度轉變。

他佯裝一切不知，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問道：“上次已經同喬老板說的再清楚不過，與墨家合作，實非我所願，此番喬老板若是還想為墨秉亙充當說客，恐怕又是白跑一趟了。請回吧。”

陌喬心中哼了一聲，這老頭還真是好臉面，明知她此番前來的目的，卻還要擺足架子，等她給臺階下，既如此，成全他也未嘗不可。

“安老板的顧慮，晚輩明白。晚輩不強求最後的結果，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跟安老板講明白。”

“什麽事。”他明知故問。

總算安陸霆不是那等得寸進尺之人，陌喬見他如此配合，遂從頭到尾將此前墨家的卑鄙行徑出自墨良辰之手簡明扼要的敘述一遍，對方恍然地點點頭，不等反應，又聽她繼續道：“還要糾正一點，安家並非與整個墨家合作。只是與墨三公子墨懷香合作。”

安陸霆明白她此行是為墨家爭取機會，卻不料她這句話是何用意，這墨家與墨三公子還有區別不成。

陌喬就此話題只是點到為止:“這一點，我想由墨懷香親自跟您解釋會更適合一些。”轉而道：“晚輩不喜歡拐彎抹角，索性對您直言。安家與墨三公子合作，優勢有三。

一、安家，墨家。一個業內元老，一個行內翹楚，若就此合作，可謂強強聯手，可以使兩家名聲大躁。

二、安家紙品偏向覆古，墨家紙品喜好創新，兩家完全可以取長補短研制出一種更好的紙品。

三、墨家此刻尋到一種拓寬客源的渠道，安家若此時加入，必定可以共享這條渠道，這無疑也為安家解決了客源供大於求的問題。”

安陸霆聽她簡明扼要分析，心中已是讚同大半。

其實即便她不將利益一一列明，他也有心與墨家既往不咎，畢竟他最愛的女兒落西屬意於墨家三公子。

此刻陌喬條理清晰的邏輯更是讓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礙於臉面和原則問題他依舊不能輕易答應。

“喬老板說的，老夫明白了。只是前次之事無論是墨良辰有意所為還是與墨懷香毫無瓜葛，到底他們都姓墨，代表的是墨家。錯就是錯，即便合作，也絕不該是由老夫出面！”

言外之意即是，只要墨家肯低頭前來求和，還是可以答應的。

陌喬心中笑笑，面上不動聲色，依舊一副淡漠模樣：“安老板所言甚是，不過舊事重提，再議是非，到底讓兩家臉面都過不去，不如換種方式可好。”

“此話怎講？”

“晚輩鬥膽提議，由墨家前來向安老爺提親，趁此機會，兩家化幹戈為玉帛。不知安老爺意下如何。”

“此事再議。”安陸霆故作避重就輕道：“聽你方才所言，墨家三公子墨懷香似乎頗有經商之才。”

“不錯。”

“我要親自見他一見。”

陌喬聽他變相同意，神色恭敬道：“這是應該的，回頭我便著人請墨三公子前來拜訪。”

安陸霆點了下頭，便下逐客令：“老夫還有事情忙，就不留喬老板喝茶了。”

陌喬也無意多留，聞言便抱拳告辭。

當晚，趁著安更筆社打烊前，墨懷香自玲瓏閣前往安陸霆處，談了許久才出來。

再回玲瓏閣時，陌喬問他結果如何，他搖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這委實不算個答案，同意便同意，拒絕便是拒絕，何來不知道一說。

未等她繼續問，被他搶先道：“安老板此前可與你提過，落西姑娘與我有過一面之緣?”

陌喬心中一頓，表面卻神色如常道：“不曾提過。怎麽？”

他再次搖頭：“沒什麽。只是今日與安老板的一番談話，內容大多與生意無關，問的問題有些奇怪。”

“比如？”陌喬為他倒了一杯水月仙試問道。

他端起茶杯回想片刻，答道：“比如，我在墨家是何身份，年齡幾何，可有心上人。”

陌喬將仔細描摹的軒眉一挑，道：“安老板既有意將女兒嫁於你，問的這些問題，也屬情理之中。”

“這話不假。”他面露疑色：“只是...聽他字裏行間的意思，分明是那落西姑娘與我見過，可我卻一絲印象也無。”

陌喬就此話題閉而不接，淺淡呷了一口熱茶：“可還問你其他問題了。”

他點了一下頭道：“問我為何想娶他女兒。”

總算聽到關鍵問題，陌喬手上的茶杯一滯，目光落在他身上道：“你作何回答。”

他舉止甚是隨意，將杯中剩餘的茶飲盡：“還能怎麽回答，如實回答唄。”

如實回答？陌喬心中狐疑，一臉淡漠的打趣道：“怎麽，墨三公子將準備如何爭取墨家地位以及借助結親來促成安墨兩家的合作一概言明了。”

墨懷香笑著解釋道：“沒錯，就是如此。嗯...”說著舉杯示意重影為他滿上，重影一面照做一面聽他繼續道：“只是方式或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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